影消失在天泽楼外,又转头朝室内的侍女们看了一圈。
能在天泽楼的侍女自然都乖觉得很,立马四散收拾屋子去了,无人再提叶英之事。
西湖那么大,罗浮仙并未说叶炜在何处,但叶英并不是漫无目的——叶炜去西湖,也不会去旁的地方了。
果真,叶英远远地就看见一株掉完叶子的垂杨柳下,白发沧桑的背影正坐在石头上,面对着风平浪静的西湖。
正是秋节,又为时尚早,莫说路过的人群,就连鸟儿都还没往这里来。今天的太阳也自由散漫得很,还在山后迟迟不肯露脸,天地之间冷冷。
所以能陪着叶炜的,也只有这萧条的西风了。
叶英看见他的背影,就放缓了脚步。
叶英心里有事,所以来得不可谓不急,往常整齐华贵的袍袖起了皱,一头极长的马尾白发都略有凌乱。
但他只是不动声色地抚去衣褶,抬手捋了一下发丝,待走到叶炜背后的时候,又是那个风神玉秀的大庄主了。
叶炜不知有没有听见他的声音,但总归是没有搭理他。叶英也只默默立在一旁,像一尊好看的雕塑,没声没息地陪他看这秋日风平的西子湖。
待不知多久,藏在山后的太阳终于探头,吝啬地将阳光撒过来照着这两兄弟时,叶炜才似被太阳晒得如梦方醒,略偏了点头:“大哥。”
叶英轻轻点头,声音比他更低:“嗯。”
叶炜自嘲似的:“大哥怕我寻短见?”
叶英轻轻摇头:“你不会。”
叶炜道:“既知我不会,又为何要来。”
这话叶英接不了,所以他只能闭了嘴。
好在叶炜也没再追问,只换了个话头说:“秋天的西子湖,真是难看得很。”
叶英道:“等过两个月,下雪就好看了;再多几个月,开春也好看。残秋萧条,然终究时短,三弟不喜欢,但也不用执着。”
叶炜:“四时有常,秋时虽短,但不可跳过。大哥的四季剑法比我更好,这个道理也该比我更懂。”
叶英想说四季剑法不是这么个理,终究还是没说话。
两兄弟又沉默了会儿,叶英正想说点什么缓和气氛,叶炜却突然站起来,往前走了一步,纵身一跃往湖里跳下去。
叶英猝不及防他来这么个动作,下意识地上前一步伸手一捞。
然,裂帛之声响起,湖面砸出了一个大水花,叶炜的衣摆一角被他拽在手上,却不见那个人了。
“三弟?三弟!”叶英心里焦急,可四下没人,而他本人又不像从小皮到大的叶炜,并不怎么通水性,一时竟然无法施救。
短短一瞬,他握着那片残缺的衣角,心里过了无数个念头。
叶炜来西湖,竟然真的是这个目的吗?
他想错了?他猜错了?他又自以为是了?
救不救?能不能救?
叶炜……想不想被救?
他……是否从来都不懂叶炜?
许多种不知如何表达的情绪向上涌出,许多种不知如何言明的话语堵在喉咙,一时间竟使得他几乎流下泪来。
不过叶英也没能继续想下去。
只是两个吐息,叶炜又浮上水面,抱着个长条的东西向岸上游来。
叶英看见了他怀里抱着的物什——无双剑。
那实在是过于好认的一把剑,宝剑虽沉泥时久,在水中濯过还是熠熠生辉。曾经叶炜得到它后很是张扬了一阵,少时名号也是因此剑得来。
不过最后也是他亲手扔下了这把剑,做下一场果断的诀别,在湖里,在这里,在秋天里。
可他现在又去把剑捡起来了,却不像要捡起那段过往,更像是在寻求什么能常伴自己身边的物什。
实在不知如何开口,所以叶英最后还是把所有话都咽了下去,只看着叶炜从水中翻身上来。
他们也没再交谈,叶炜很不在意地随手拧了下衣摆,就自抱着无双剑湿淋淋地离去了,留下叶英还捏着那片残破的衣角,像在紧紧拽住无法留住的过往。
叶英这次彻夜未合眼。
他自幼习武,功力高深,这一夜不睡,于他并无什么大碍。且心里有事,也不觉得时间流逝,待躺在床上,看见月影轻移、晨露初凝,他才感到该是寅时了,惊觉自己一宿没睡。
左右睡不着,他也不愿惊了侍女,自起来披着件外套在窗边看着外面黑漆漆的晨曦和月,静静候着天亮。待小侍女们过来,她们还以为是自己懒惰怠慢了大庄主,又怕他吹风受凉,惹得个个都有些不敢吭声。
叶英不忍见她们这样,只说是自己起早了,不怪她们。侍女们这才宽心了些,麻溜地为他洗漱,又端上来食盘。
藏剑山庄做吃食也爱趁时节,今天也不例外。一碟桂花糕,一盏桂花莲子藕羹,都算得上是时令,略偏甜口,但又不腻,符合他一向吃得清淡的口味。
叶英尝了一勺,味道熟悉又陌生,于是默了一下,问